作者/李轩
每一个人的生活即是他们自己书写的一部民族志，既是故事的演绎者也是故事的书写人。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田野，一块田在凌乱的现实中，每一个人永远是行走在其中的孤苦旅者，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文化的流浪人；而还有一块田在人们的心里那是一块心田，在心田里我们只是守望的人。很久了我总是这么想的，我是一个彝人然而我并没有出生在彝乡，更多的时候我只在城市的密林里行走，做着所有城里人都会做的梦。彝乡的生活于我而言实在太过于琐碎了。不知怎的此时我又躺在了一片松林里，身下是一层细密柔软的松毛，彝乡的一切在我的眼前又交织成片了……
一、火塘
记忆中彝乡生活的一切总是离不开山林的，彝人的村落隐匿于山林之中，一切生活的来源大多来自于山林。尘雾还未散去时总有彝人在山里拾捡柴禾，松木成了火塘边最主要的燃料，而火塘成了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夜里我和阿妈、大嫂一起围坐在火塘边，添几块松木加几根玉米骨头火塘里的火就被拢旺了。松木里有些许松油烧起来有香味但烟也大，这时候关于这个彝村的故事就随着烟火在屋子里飘荡起来了。
相传在很早的时候这里是没有村子的，到了清时茶马互市有一条马道从这里经过，赶马的人也常常在此歇脚。附近的彝人见有生意可做，便纷纷搬来干起了开马店的营生，日子久了就形成了一个村落。那赶马的道子我是见过的，那是一条由几块滑溜溜的砖石垒成的小道莫约一尺来宽，弯弯曲曲的伸进密林里。经岁月的刷洗那石块上早已不见了往来的马队，只剩下几个被马蹄子踩得坑坑洼洼的印子还留在那里。
村子渐渐有了山林也被伐了一片，彝人们将伐过的树林开垦成了田地。禾苗、大豆、甘蔗一片片的长，用*泥茅草垒成的屋子也起了一间又一间。彝人的村子也许就这样与世无争的在山林里独处了吧。可谁也没想到，村子里飘起的炊烟和往来的马队也引来了盗贼的嫉妒。夜里他们便藏身在山林里，趁人们熟睡时洗劫了彝人的村庄。借着月色我望向身后那片深不可测的山林，我很难想见在那个充满野蛮掠夺、冲突与仇恨的夜晚，就在我居住的这个小村子里，彝人是怎样和强盗争夺的。原来这个山林环抱的村庄也曾有过属于自己的热闹与悲哀……
在那场激战当中也有几个盗匪被俘获了，他们的头颅被愤怒的彝人砍了下来，头发盘结在一起挂在了村口的一棵榆树上。那是一棵老榆树了里面的树心都空了，常有几个小孩躲在树洞里藏猫猫。“他们不怕树冠上的人头吗？”每听到这段时我总会有这样的想法。那几个人头经风吹日晒，也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就掉了下来被淹没在*土之中，一如这村子的过去一同随风去了。
二、山林里的传说
彝人的生活靠山自然对山有敬畏之情，再加上那一次山林里的盗匪事件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一道疤痕，因此看似平静的生活背后其实隐藏着一股莫名的恐慌。每到夜里，奶奶总是叫我别出门。在奶奶的故事里总有一种叫老呜嗷的*怪在夜里出现。这种老呜嗷披散着头发且面目凶恶，它有鹰一样的的羽毛和利爪。在半夜的时候它就会在村子的上空盘旋，它在专门等候过往的赶路人；当有路人经过时，它往往将其抓获撕咬成数块连皮带血的吞噬。老呜嗷的叫声凄厉而狰狞，当它站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一声接一声的叫唤时，那家定会有一个人死去的。所以在夜里人们定不敢出门去，更不希望听见它的叫声。这个故事还是颇为奏效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在夜里出门。晚上天地早已融为一色，远处的山林只剩下几道如墨线的轮廓隐约可辨；在我童年时期的故事里此时的山林便是老呜嗷的栖身之所。也许远不止这些，“山里的老毛人吃了赶路的妇人，最后她扮成妇人的样子来到了妇人的家。机智的大女儿认出是老毛人来吃人了，而小女儿还蒙在鼓里，一心以为是阿妈回来了。临睡的时候，姐姐用锅底灰把自己抹脏睡在床尾；而妹妹则自己洗的白白净净的和老毛人睡在一起。夜里老毛人在啃妹妹的骨头，姐姐知道了这事便借机出门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凭借自己的智慧杀死了老毛人。”这个老毛人的故事村子里的老人都会讲，一时间所有诡异与恐怖的精灵都躲到山林子里去了。
三、龙潭
彝家人的生与死都和山林拴在一起的，山林里有彝人赖以活命的龙潭也有彝人死后安睡的坟地。我熟悉的那个小村子是没有龙潭的，我所见的龙潭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那时我已离开了那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随父母生活在一个挖煤的矿区里。从矿区到市里的公路上有一排柏树，绕过那一排柏树有一条在五色梅掩映下的*泥小道。沿着小道走便可见一眼龙潭，那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水源，因此时常能见到有几个村民提着水桶来此地取水。泉水是从一个树洞里冒出来的，老树的根须盘绕在水里从根部还有一串串的气泡冒出。彝人极为敬畏山间的泉水，认为有龙在此安家才会有龙潭。每到年节时一定要念经、焚香给龙献祭。彝人祭山、水、坝子甚至是灶台，有时你甚至会认为彝乡是一个充满灵与巫的社会。正如毕摩的经里所写的那样，远古的时候人与妖同室，羊与狼一窝。一切都处在混沌无秩序之中。也许上古时期的记忆一直留在彝人们的脑海里，所以人们才似婴儿渴望母乳一般离不开灵与巫的仪式。龙潭的四面被一片小树林所包围，它让我想起的不仅是彝人祭水的仪式，同时在我脑子里复活的还有小白龙娶彝家女的故事，以及那个我曾生活过的彝人的村落和它依偎的山林……
作者简介：西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文化人类学本科生。彝族文化长期对外征稿，稿件需真实原创。邮箱：yizu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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